课题分离与自由
青年继续倾诉自己的苦恼:
我的工作是图书馆管理员,而父母则希望我能继承家里的印刷厂;我为此跟父母的关系有些不愉快。
青年认为如果对方是敌人或者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那自己内心就不会有这种不愉快的感觉。但亲子关系是一种非常亲近的人际关系,自己很难无视这种意见不合时产生的不愉快的情绪。就像自己按照父母的意愿选择大学时,自己对父母的感情就很复杂,既有怨气(这不是自己想要上的大学),但又感到安心(这样至少能得到父母的认可吧)。
哲人明确告知青年:阿德勒心理学否定寻求他人的认可。
青年诧异,他认为人的认可欲求有助于推进人类进步。而且得到别人的认可和表扬,可以消除自卑、增强自信,没有理由去否定它。
哲人进一步解释道,得到他人认可的确会使人高兴并且有一些好处,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就需要去寻求认可,这是两个概念。人的认可欲求很大程度上是受到赏罚教育的影响:
赏罚教育影响:我们去做一件事情,是先有”希望受到别人的感谢与表扬“这一目的之后才去行动的;如果做了这件事却达不到这个目的,那我们大概就不会去做了(反过来也类似,我们不去做一件事情,是不希望或者害怕受到惩罚和伤害)。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想法,阿德勒严厉批判这种赏罚教育。
青年仍不解,他认为希望得到喜欢的人的认可和身边的人的接纳都是非常自然的欲求。
哲人则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去满足别人的期待。过于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就会不自觉地按照别人的期待去生活。这样就是活在别人的人生中,同时也舍弃了真我。
青年极其反对,他觉得正是因为互相认可,我们才建立起了社会以及良好的人际关系,哲人的说法是在诱导人孤立甚至对立,是一种非常任性自私的主张。
哲人的主张并不是说可以任性自私地去生活,但是要真正理解他的主张,还需要了解阿德勒心理学中的课题分离。
课题分离
两人开始探讨关于孩子学习的话题:
如果孩子不爱学习,成绩差,父母应该想方设法去提升孩子成绩吗(上辅导班、请家教等等)?
青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这是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当”学习“这一课题摆在眼前的时候,阿德勒心理学首先考虑的事情是”这是谁的课题“。可以通过以下方法来辨别是谁的课题:
- 某种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最终要由谁来承担?
确认了课题的所有者之后,我们要做的就是既不去妄加干涉他人的课题,也不要让别人妄加干涉自己的课题。这是消除人际关系中的主要矛盾的方法。比如”学习“是孩子的课题,而不是父母的课题;父母命令孩子学习就是对孩子的课题妄加干涉,这样就会产生冲突。
青年反驳:但是”让孩子学习(或者取得好成绩)“是父母的课题。
哲人进一步分析道,”为你着想“这样的话通常隐含父母更深层的目的:为了自己的面子和虚荣或者说是支配欲。而有时候孩子会进行反抗也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这种欺骗行为。但是不对孩子的课题妄加干涉并不是说对他放任不管(所谓放任就是一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孩子在做什么的态度),而是在了解孩子干什么的基础上对其加以守护。就学习而言,可以告知这是他自己的课题,在他想学习的时候父母随时可以提供帮助,就好比:可以把马带到水边,但不能强迫其喝水。其他几个例子:
- 闭居者是否从闭居状态解脱以及如何解脱,这是他自己的课题,父母不能妄加干涉,但可以对其施于援助,前提是对方愿意真诚地进行沟通。
- 信任别人是你的课题,如何对待你的信任,是对方的课题。
- ...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青年认为,就以自己的工作为例,如果父母强烈反对自己现在的图书管理员职位(尽管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事实上他们还是嫌弃自己的工作的),以断绝亲子关系威胁自己回家继承家族事业的话,自己大概还是会同意的,因为从感性上来说青年做不到如此一意孤行与绝情。
而哲人给他的回答让他觉得非常地无情与自私:如何克服这种对你工作的”不认同“的感情,是你父母的课题,而不是你的课题,你根本不需要在意。如果把不按父母的意愿去做选择看作是辜负父母的话,那是因为你受到了回报思想(因为我为你做了这些,所以你就应该给予相应的回报)的束缚。而课题分离的思想是,我们既不可以寻求回报,也不可以受其束缚。
因为太在意别人的评价,所以才会不断去寻求别人的认可。那么人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他人的视线或评价呢?阿德勒心理学给出的答案是:你把别人的课题也看成是自己的课题。而干涉甚至负起别人的课题会让自己的人生沉重而痛苦。
青年还是觉得课题分离在道德跟伦理上来看是不好实行的,而且如果以课题分离的方式去处理人际关系的话,会切断或疏远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哲人知道他仍没有完全理解课题分离这一主张,继续解释:课题分离不是为了疏远他人,而是为了解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的缠绕之线(把自己的线和他人的线乱糟糟地缠在一起来看世界,这种状态叫缠绕,而不是联系)。正确处理好课题分离并不会切断人际关系,相反,它是构建良好人际关系的入口。读书的时候,不管是离得太近或太远都无法看清字,同样的,构建良好的人际关系也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可太近但也不能太远。即对他人的课题,既不能妄加干涉,也不能是放任主义(前提是你希望与对方建立相应的联系而且对方愿意跟你接触)。
自由
青年认为哲人的主张有些理想化了,这就好比是跟对方说了一句”做自己喜欢的事“之类不负责任的话后就扬长而去。他认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目标或期望的。在某种程度上,有些人是想要被干涉或者希望他人指引自己的道路的。
关于这点,哲人也点头,按照别人的期待生活的确会比较轻松,因为你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别人了。比如走父母铺好的路,尽管路途会有些不幸或不满,但只要不脱轨就不会迷路。相反,如果自己决定自己的道路的话那就有可能会迷路,甚至面临生存难题。
青年寻求别人认可的目的是想要通过”别人在看着“来进行自律,以获得别人的认可为目标去生活,而别人的看法也就成为了自己的人生路标。
哲人没有反对,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而活,的确也可以成为一种人生路标,但,这是一种极其不自由的生活方式。认可欲求往深一层说就是不想被任何人讨厌。这就意味着需要迎合身边的每一个人,为了不让他们失望,你可能会向他们承诺一些做不到的事或包揽一些自己负担不起的责任。而一旦谎言被揭穿,就会失去信用而使自己的人生更加痛苦。
不想被别人讨厌,这对人类而言是非常自然的欲望和冲动,哲学家康德把这种本能性的冲动称为倾向性。出于倾向性的目的去做事,都是不自由的。倾向性就像是从斜坡自然滚下的石头,而阻止石头滚下,甚至是推动其爬坡,就相当于在抵抗倾向性。换句话说,自由就是被别人讨厌。
要贯彻自己的生活方式,需要付出的代价是:
- 毫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 不害怕被别人讨厌(但并不是说要去故意惹人讨厌)
- 不追求被他人认可
当你能对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正确地进行课题分离之后,便会慢慢接近自由。
关于课题分离,哲人最后以自身举例:
哲人自幼就与父亲的关系不好,因为他的记忆中有被父亲殴打的印象。如果用原因论来解释,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打所以关系不和“;而如果从目的论来解释,那就是”为了达到不跟父亲搞好关系这一目的,所以才时刻回想起被打的记忆“。因为不修复与父亲的关系对哲人来讲是一种“善”(一来就算以后人生不顺利了也能把原因归咎于父亲,二来这算是对父亲的报复)。那也就是说,只要改变自己的目的,问题就能解决。
于是,哲人便下定修复与父亲之间的关系的决心,并付诸相应的行动。在这些行动中,哲人改变的一直都是自己,而父亲对自己主动接近他这件事持有什么态度,那是他自己的课题,哲人不会去关注。而自己的一些行为改变,也许很多情况下对方不得不做相应的改变,但那不是自己行动的目的,而且也可能不会发生。
父亲晚年患病时,哲人与家人一起照顾他。有一天,从不言谢的父亲对像往常一样照顾他的哲人说了一句”谢谢“,这让哲人感到震惊。最终,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成功修复了。